夜深了，雄壮巍峨的山峰被一团团水汽重重包围着，远远望去，真相是一条龙在吞云吐雾。在这一片迷雾之中，一条山路蜿蜒而上，通向山巅。山下，在一簇明亮的篝火旁，一老一少在攀谈着。火光十分微弱，勉强照亮了两人的脸，而他们的身体则隐藏在阴影之中。
那老人约莫有六七十岁，干燥脱水的脸上满是皱纹。胡须与头发都已花白，无一不显示着他的疲惫与苍老。唯有一对眼睛因反射着火光而发亮，勉强显露出几分精神。而那位少年则低着头，目光下垂，不知在看着什么。两人都不说话，仿佛沉醉在这一片寂静之中。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黑夜与孤独。
少年率先打破了沉默，说：“谢谢你救了我。”老人好像刚刚从沉思中恢复过来，只是淡淡地回答：“不用谢。”原来这位少年因肌饿昏倒在山脚下，正好被老人救起。少年又问道：“你是谁？”老人依旧淡淡地答道：“我吗？忘记了。”迎着少年惊讶的目光，他接着说：“我在这座山里待了几十年，从没有人经过这里，也就从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。反倒是你，你一个小娃娃到这个地方做什么？”少年突然挺起胸膛，骄傲地说：“我要去飞！”“去飞？”老人第一次露出表情，惊讶地重复着少年的话。“没错，我要登上这山顶，去体验飞翔的快乐！”接着，他激动地向老人描述着他的宏伟蓝图。“当我登上山顶时，那一定是一个明媚的早晨。我向前欢呼着，奔跑着，像鸟儿一样从山顶一跃而下。金色的太阳为我披上闪亮的盔甲，而清晨的露珠会为我的盔甲镶上钻石。我身下的狂风就是我的双翼，将我向上托起。我将摆脱束缚，摆脱尘世的喧嚣。天空将会成为我的归处，白云为我提供舒适的眠床。飞鸟与我为伴，为我带来远方的消息。清晨，我将迎接第一缕阳光；夜晚，月亮最先照亮我在的地方。在那里，我会失去一切痛苦，但将会获得享不尽的自由、快乐与青春！”说罢，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，大口喘息着。原来苍白的脸却因激动而闪现出一抹红晕。
老人不发一言，半晌，才轻声说道：“像你这么大时，我也同你一样，意气风发地来到这里，想要通过飞翔想世界展示自己的力量。但当我登上山顶时才明白，飞翔对于凡人来说并不是好玩的游戏，而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的事情。身为没有双翼的凡人，我们并未拥有飞翔的权利。白云在我眼中变成了简陋的坟墓，狂风呼啸着为我高唱着挽歌。孱弱地立在天地之间，我才明白自己的渺小、无知与单纯。我一步步向后退着，直到悬崖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之后，便拼命地向后逃离。锋利的荆棘划破了我的皮肤，流出鲜红的血液。在一条小溪旁，柔软而又光滑的淤泥打翻了我的双脚，在那次刻骨铭心的噩梦之后，我失去了我的双腿。”火光一亮，照亮了老人的全身，一对空荡荡的裤管随风飘扬。
“你要明白，飞得越高，摔得越痛。”老人劝道。
“勇者之路不惧疼痛！”少年脸上写满了坚定。
“离地面越远，离死亡越近。”老人在一次劝道。
“铮铮男儿不怕死亡！”少年愈发坚定起来。
“好，希望你的行动能像你的话语一样英勇。”
少年起身要走，老人却也再不说话。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，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，小声嘀咕着：“年轻人……。”
太阳升起，黑暗终于退去。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，万物恢复了生机。
少年站在山顶，望了望头顶上的天空，又看了看脚下的大地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。只有此时此刻，在亲身用意志与自然抗衡时，才能体会到老人所讲述的恐惧。战栗的双腿仿佛死去一般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。最后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，艰难地向前纵身一跃，向自由飞去……
悬崖下，老人早已在此等候。忽然，身旁传来一声巨响。老人急忙爬上前去瞧瞧情况。少年的身体已经摔得惨不忍睹，鲜血汩汩地从伤口流出，已然命不久矣。老人问道：“你……怎么样了？”少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，说：“我……我看到了……”老人突然精神一振，急切地问道：“你看到了什么？”眼中的渴望熊熊似火。少年用尽最后一口气，艰难地答道：“太阳！”说罢便如睡去般不再动弹，但微笑却始终停驻在他脸上。
听到这个答案，老人感到一阵失望，却随即又摇了摇头，想把失望从脑海中甩出去。他盯着少年，貌似希望少年能够醒来为他解释一番。过了一会儿，老人脸上再一次没有了任何表情，转身离去，再没有看那少年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