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爱彩云遮月,大半爱明月的半遮半露,像个纯真的小镇姑娘,半垂着眼皮,偶尔看你又不看你,就更想一望望进她的眼底;维纳斯也如此,那双断臂本该如何?镜花水月总有种奇异的吸引力,一如《边城》充满遗憾的结局。
《边城》茶峒,绿水的尽头是青山,却是中国式的,淡淡的,线条的。在其中也是中国式的人。湘水旁妙龄姑娘翠翠单纯善良,老船夫尽心尽责,傩送与天保兄弟情深,翠翠和傩送纯洁美好的初恋,还有邻里相亲坦然互助的淳朴民风。好像从《桃花源记》深处中来,恬然得不可思议,它几乎就是一个中国的童话。
“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,也许明天回来。”谁也说不清,他去了哪,在哪,回不回来。没人知道结局是笑容还是眼泪,是一种画中的巨大的留白。这模凌两可的结尾,似是给了读者希望,又像是对翠翠的安慰,读起来有些悲哀和无奈。合上书页,很容易就想到,如果没有那场暴风雨,如果爷爷不那么木讷,如果大老没有死,如果翠翠主动一点,甚至,如果这个故事发生在这个时代,那么,故事的结局该是美满的、温馨的,等它的“她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”。我一直期望这个故事这么发展,甚至在书后强行编造了一个完美结局。但正如《桃花源记》,那座“阡陌纵横”的村落,遗失在了无尽大的桃村中。他们也失散在了时代的洪流里,马路、公路让撑起一家的老船夫丢了船桨,现代的船只撞碎了乡土中长长的一个梦。那个时代已是不可能停滞不前,连带着让那种美满也似乎没了实现的可能。但在那个新旧交错、乡土的梦被现代唤醒的时代,有什么不可能呢?
如果《边城》真有了个确定的结局,就少了一半岁月浓黑的苍凉。只有这种将定未定的结局,勾着读者的心,写尽了那个摇摆不定的时代和翠翠的一片痴情,不论时间地等一个人,也需要莫大的勇气。
在孩童时期,我们总问着事情详尽的起因结果,但世上很多事,问不出所以然。一如《边城》那不确定的结局,才是世界的本来模样。但我们能做的,只有在岁月中守望,不问归处,不顾时间。
结局本来不定,那就等一个结局。在茫茫的世界中,我们至少可以完整地成为自己,把最初的梦放在心中一处干燥的地方,然后,在漫漫的路上,上下求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