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的东西,总是与文明同在的。
——题记
【一】
历史,是用来凭吊的。越美的,越能灼伤人们的心。譬如宝黛爱情,譬如圆明园,譬如楼兰古国,譬如颍州西湖。宝黛爱情毁于封建家庭,圆明园毁于英法联军,楼兰古国毁于沙漠扩大,颍州西湖毁于黄河泛滥。每一段文明的毁灭,带给人们心灵的创伤,是永久的。因为这些美的毁灭,不仅仅是物质的消灭,而是她们所承载的文化,一种超越于物质之上的精神世界的毁灭。
美,是一种信仰,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情结。把美的东西,撕毁给别人看,就是悲剧。无疑,颍州西湖的毁灭,就是人类历史上最悲壮的悲剧。而制造这场悲剧的,不是天灾,而是人为。让这悲剧的色彩,更加悲怆了几分。人类,是喜欢创造美的,这是他们与动物的根本区别。但人类,也是破坏美的罪魁祸首。他们创造了美,也把这美撕毁给我们看,让我们无法承受这种悲怆。
颍州,是曾经有过西湖的。她的美与繁华,也是载入了史册的。就如历史上的那些美人,譬如西施,譬如杨玉环,譬如王昭君,是真实存在过的。也是曾经震撼过人们的心灵世界的。她的存在,曾给颍州带来过繁荣,也带来过荣耀的。可以这样说,颍州是因为西湖而生的,他是西湖的情人。西湖的毁灭,也就是毁灭了颍州的灵魂,毁灭了颍州人那颗多情的心。
一个城市,总要有他值得骄傲的东西。就如一个国家,必须有自己的国魂;一个民族,必须有自己的民族魂。西湖,就是颍州的魂魄。一个没有灵魂城市,他的存在,与行尸走肉,是没有分别的。一个国家的复兴,必须要复兴他的文化;一个民族的复兴,必须要复兴他的精神;一个城市的复兴,必须要复兴他的灵魂。看到颍州政府和颍州人民,还有爱西湖的仁人志士,要投资100亿,重建西湖,让这片原本美丽的土地上,重现昔日的风采,心中颇感欣慰。——这才是文明,人类应有的文明。
历经患难的家园是需要重建的,特别是曾经重创的,甚至毁灭了的,更需要重建。因为建设的,不仅仅是躯壳,还有灵魂。
【二】
文明,总是与野蛮同在的。前几天,在零陵潇水河畔的柳子庙和愚溪散步,偶然听到一个美女游客如是说:“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,一种是文化人,另一种就是流氓。”我沉思了片刻,觉得很有道理。文化人,就是文明的象征,人性的、富有人情味的,一种高尚的、精神层面的东西。就如柳宗元之于永州,欧阳修与东坡之于颍州。并不是拥有知识,就叫文化人,文化更是一种底蕴,一种传承,一种高贵的悲天悯人的情怀。
颍州西湖,是大自然和文化人创造的一个迤逦的梦,一个自然与人类文明结合的奇观,而毁灭她的,却是几个野蛮人,也可以说是流氓。一次是在1234年,一个是叫元军的流氓,为淹一个叫南宋军的“精英”,造成黄水南泛,满目苍夷;在1938年一个叫国军的“精英”,为淹一个是叫日本军的流氓,炸开了花园口黄河大堤,洪水滚滚,遍地黄沙,荒无人烟。颍州西湖因此在地图上彻底消失,颍州也被更名为阜阳。
颍州西湖——如一个“美人”,香消玉殒了。
美的东西,突然消亡,总是令人痛心的。颍州西湖,如一个曼妙的女子,消逝在时光深处,只能沿着历史的足迹,在名家的诗文里寻找她过去的绝世风情。打开厚重的历史,翻阅泛黄的书卷,隐约可见她的靓影。
古颍州西湖烟波浩淼,风光旖旎,蔚为壮观,因安徽阜阳北魏后成为颍州而得名。城西北二三里许,汇颍河、清河、小汝河、白龙沟四水,吞洪水吐清流,乃一大奇观。兴于先秦,闻名于唐,鼎盛于宋,衰败于晚清,最后湮灭于民国。
明代正德《颍州志·舆地·山川》记载:“西湖在州西北二里外,湖长十里,广三里。相传古时水深莫测,广袤相齐(长宽相等)。”可见她过去的博大与深远。
清《庆颍州志》载:“菱荷飘香,绿柳盈岸;芳菲夹道,林苑烂漫;曲径通幽,斜桥泽畔;画舫朱艇,楼台亭榭;错落其间。”字里行间可见当时颍州西湖的绝世芳颜。
《大清一统志》载:“颍州西湖闻名天下,亭台之胜,觞咏之繁,可与杭州西湖媲美。”古代西湖三十又六,唯颍州西湖和杭州西湖最为著名,同属于天下四大名西湖之一。如此湮灭,让人惋惜。
【三】
大凡每一个自然胜境,都有着热爱她们的高贵的灵魂;每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,都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。这种底蕴如百年的老窖,醇厚、芬芳、绵远、悠长,是足可以把人的灵魂带到高处的。没有底蕴的城市,再繁华,也是浮躁和浅薄的。
颍州西湖做为风景名胜,为天下游客所青睐,已有千百年的历史。历代文人墨客,大思想家、大文学家、大政治家,把自己的灵魂和思想注入其中。形成了一种特定的人文,这种人文,就叫文化。
自盛唐许浑七言律诗《颍州从事西湖亭宴饯》始,颍州西湖开始了她的文化鼎盛,一直到宋代达到巅峰。先后有北宋词人宰相晏殊、北宋大文学家欧阳修、苏东坡、宋代中书郎吕公著等七大名人相继知颍州,为古代颍州西湖建设和文化底蕴的创造立下不朽功勋。他们的到来,无疑是筑造一个个文人的梦——政治清明,化育苍生,建造人间的天堂。
颍州西湖在他们的无比的热爱中,领导百姓疏浚西湖,美化西湖,广植花树菱荷,增益亭台阁堂,使古代颍州西湖以优美自然风光和独特园林建筑闻名于世。他们造就了西湖,西湖也成就了他们,就如柳子成就了永州,永州也同样成就了柳子一样。名人与名胜融为一体,形成一种独特的人文景观。山水与名人的灵魂,成为一个,再也分不出来。
欧阳修与苏东坡的灵魂,无疑是融进了颍州西湖里的。而西湖的灵魂,同样是走进了他们的灵魂深处,自然山水陶冶了他们的情操。有一句诗说得好“挥毫当得江山助,不到潇湘岂有诗”,性灵是需要山水来滋润的。同样,如果没有西湖,欧阳修与苏东坡,也是缺乏灵性的,没有了灵性,哪里还有诗情?
古人讲究天人合一,就是人与自然,合二为一。做到心即自然,自然即心。颍州西湖走进他们的内心,又从他们的笔底流出,风流了千古,也醉了来来往往的过客。他们的诗词更让西湖美名远扬。
拾一卷诗书,泡一壶清茗,且听他们吟哦:
苏东坡:“大千起灭一尘里,未觉杭颍谁雌雄。”
欧阳修:“都将二十四桥月,换得西湖十顷秋。”
苏东坡:“我性喜临水,得颍意甚奇”
欧公更有《采桑子》十三首,首首精妙绝伦,其一云:“画船载酒西湖好,急管繁弦,玉盏催传,稳泛平波任醉眠。行云却在行舟下,空水澄鲜,俯仰留连,疑是湖中别有天。”
词句风流蕴藉,余韵悠远,清风月下,徐徐吟来,如卧西湖,如醉颍州。
【四】
今天新建的颍州西湖,位于原西湖旧址西南约4公里处,周长11.5公里,湖面约为5.74平方公里,水深1至2米。“平湖十里碧琉璃”,现代颍州西湖湖面比杭州西湖还要大,水质更为清绝,也更具风情。
漫步苏堤,经九曲之桥,过清涟之阁,驻女郎之台,至隐闲会老之堂。只见垂柳带雨,烟波空阔。十里桃红,百里樱花。古木掩映,如离尘缘。湖畔重梁迭架,曲廊环绕,古朴典雅;湖中白鹭沙鸥,渔歌互答。湖中有岛,岛中有潭,湖山胜景,世外桃源。
舟行碧波上,人在画中游。低头岚翠可挹,清波荡漾,曲桥朱栏,倒映湖底;抬头双峰插云,长虹飞架,清风徐来,白云闲去。茶亭闲坐,碧水泛舟,廊桥信步。置身西湖,我是真的醉了,仿佛穿越到了古代,与东坡欧公同醉西子,共一壶禅茶。
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,颍州人民重建西湖,已经二十年有余,这一朵中国园林的奇葩,还鲜为世人所知。她犹如养在深闺的佳丽,羞怯而娇嫩,只等有情人来掀开她的红盖头,许她一个名份。人生得一知己红颜足矣。我只想学欧公“筑室买田清颍尾”,“独结茅庐颍水西”,终老于西湖,此生何求?
沉醉之际,忍不住气沉丹田,大声地对着远山呼喊:西湖,你欠颍州一个名份!读着唐宋的诗篇,淋着元明清的雨,走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路上,我知道了什么叫沉重,什么叫担当,什么叫责任。是啊,西湖与颍州,本来就是一对情侣,是灵与肉交融的。颍州与西湖的爱情,是久经沧桑的,这种沧桑,更增添了她的魅力。当她以绝世的姿容,重现世间,带给我们的不止是风流的容颜,更多的是心的感动和灵的涤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