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爸爸和朋友去乡下农庄钓鱼,顺带也捎上了我。
农庄临着一个湖泊,不算小,想来大概也至少有近万平方米。不同寻常的是,湖泊中央似是人为建了三个小岛,绿树葱茂繁茂,泛着生机,上去得靠船,行水路。
这对于从小生长于城市的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。别提湖中小岛,连船都只是在图片上见过,一下子好比刘姥姥进大观园,满脸没见过世面的好奇,整个人围着船转,又从大人手里夺过船桨。明明不会划,充其量算是在拍水,也兴奋地大叫,仿佛真的凭了一己之力推动小船悠悠而行。
大人们钓鱼去了,我还没舍得走,为了在船上保持平衡,我把桨直愣着插进水中泥地,整个身子倚在上面才堪堪站稳。还没当我夸耀起自己的战果,林荫处一只胖大的鹅晃着一身赘肉,脚掌翻飞,扑棱着翅膀大步奔来。
那黑豆似的小眼睛里闪动着的是什么?至少当时的我不清楚,也许是课本上的鹅画得过于憨厚了吧,我下意识的以为这是一种表达友好的方式。
眼见着它离我近了,雪白的翅膀上沾了些泥水,却张牙舞爪扇起更大的幅度,气势汹汹,其劲头实在不输电视上准备猎杀羚羊的豹子——什么?
我悚然一惊,就在这片刻的怔愣间,那肥硕的身躯竟敏捷地蹿到了我跟前,只见其下蹲,收腿,蓄势,紧接着猝然发力,双翅甚至晃出了残影。
一米的距离,对它来说似乎轻而易举。
我也实在没料到,这如此肥胖的身体竟然还能够半带灵巧的滞留空中一两秒。这两秒的时间真是格外漫长,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肿大的额头一点一点逼近,小眼睛里映出了我惊慌的神情。我也终于得知这肥鹅眼里的到底是什么——是一种鄙夷世人傲视群雄的不屑,甚至还带着一丝讥笑。
真·没见过世面的我,哪里见过这种阵仗。这货一身白毛,眼睛却凶恶煞人。事后我哭咽着向妈妈告状,由于年岁小,一口一个哭嗝儿的控诉其为“天堂的恶魔”。说来惭愧,其实这本是个极富浪漫主义的词汇,我却用来形容一只鹅。
当那脏兮兮的羽毛快要碰到我的鼻尖时,我如梦初醒般哇的一声哭喊起来。下意识的一把抄起身边的船桨,试图赶走这可怕的东西。然而原先为了支撑平衡,船桨被我压死在泥地中,无论怎样都拔不出来,“刚正挺拔”得让我想哭。
我猛地一用劲,整个身子连拽着船桨向后倒,好死不死的,勾在岸边的船绳由于这剧烈的摇晃而松动,船只沿着圈圈水波不紧不慢地左右晃荡起来——我一个不稳,双臂毫无章法地扑腾着,身子徒劳地晃了两下,失了重心,一瞬间感觉天旋地转,向后跌坐下去。然而被肥鹅吓出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,我就一屁股坐在它的翅膀上……
于是我与这肥鹅一同嚎丧起来——也不知道到底谁嚎得更惨。
光阴岁月融进那天的炎炎日光中,溅出纷杂而美好的缤纷童趣。那是我第一次直面一只鹅,想来,也是最后一次了吧。